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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回 (7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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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楊夫人也踉踉蹌蹌地跟著,並對丫頭們吩咐道:“再給小姐倒杯熱水過來。”

將夏依依安頓好,楊致遠又細心地幫她掖好被子,再次好聲好氣地問道:“子衿,能跟大哥說說究竟發生了什麽嗎?”

這件事她自己都無法解釋,怎麽跟他們說?

“我頭疼,你們能讓我睡一會嗎?”夏依依心力交瘁,準備伸手拉被子之前,她又請求道:“大哥,麻煩你晚點幫我給白家打個電話,問問白初夏是不是真的回去了。”

她有種不好的預感,白初夏昨天跟她道別是直接去前線,而不是回嶺南。

看到楊致遠點頭,夏依依一把將被子拉到了頭頂,整個人都躲了進去,任眼淚無聲地流著。

……

果然如夏依依所料,白初夏並沒有回去。

一開始,楊致遠打電話過去的時候,白家的人以為他還在路上。到了傍晚,那邊打電話過來了,說白初夏讓司機帶了封信回去,自己只身去了前線。

白家就這麽一個獨苗,家業都等著他來繼承。白老爺怒不可遏,立刻帶著人親自去追兒子了。白太太也氣得當場暈倒,並臥床不起。

從這個消息中,楊致遠似乎明白了什麽。

入夜後,他勸走了一直守著夏依依的楊夫人,自己坐在她床邊說道:“子衿,白家來電話了,說初夏去了前線。”

聞言,一整天不吃不喝,只顧蒙頭大睡的夏依依突然掀開了被子,定定地看著他,“他真的去了東北嗎?”

明明已經預料到了,可聽到這個結果她還是覺得震驚。

“嗯。他讓司機給家裏帶了封信回去,自己從南京坐火車走了。”楊致遠說道。

他為什麽這麽固執?

白家有那麽多產業,就算不想看到她和沈慕晨,他也可以去別的地方,為什麽非要躲得離她那麽遠,去那麽危險的地方?

要是他在前線真有個好歹,她這輩子該怎麽面對他的父母家人,怎麽面對她自己?

不知不覺,夏依依紅腫的雙眼裏又溢出了眼淚。

楊致遠連忙掏出自己的手帕替她擦拭,勸道:“聽說初夏是去找子佩,那邊有父親照應,你不必擔心。”

一天沒吃沒喝,再加上傷心過度,夏依依的臉色看起來憔悴極了。

楊致遠既心疼又詫異,幫她捋了捋被淚水浸濕的一縷發絲,小心翼翼地問道:“子衿,你喜歡的人不是沈慕晨嗎?你和白初夏是怎麽回事?”

她為了沈慕晨不惜付出清白之身,不惜和“父母”對抗,怎麽又為白初夏難過成這樣?

“我也不知道……”想到這個問題夏依依的心便倍受煎熬,她用手捂住自己的眼睛,痛苦地說道:“我一直以為自己喜歡的是沈慕晨,根本不喜歡白初夏,可是……可是現在他走了,我的心裏好難過……就像心被人挖去了一塊!”

她是喜歡沈慕晨的,即使到現在,她也是喜歡他的。可是,昨天和白初夏在一起的時候,她也感覺到了自己對他的愛意……

她已經弄不清自己究竟是怎麽回事了。

夏依依的話在旁人聽來一定語無倫次、前後矛盾,甚至還荒唐可笑。好在楊致遠接受過西方教育,看待事物的觀點較當前的人開明許多。

他平靜地問道:“子衿,聽說白家和沈家是世交,初夏和沈慕晨也是好朋友。如果你不介紹的話,能不能跟大哥說說你們三個人之間的故事?”

在夏依依心裏早已把楊致遠當成了一個可親可敬的大哥,正好此刻她覆雜的心緒也需要宣洩,便抽抽搭搭地將自己在沈家和沈慕晨以及白初夏相處的經歷跟他從頭到尾說了一遍。

聽完後,楊致遠沈默了許久才開口道:“子衿,以前大哥覺得沈慕晨溫文爾雅,談吐不凡,忽略他身體上的缺點倒也是個理想的妹夫人選。至於白初夏,大哥覺得他還有些孩子氣,不夠成熟穩重。

“不過,現在聽你說了你們三個人之間的事,大哥發現了一個問題:之前我是站在我的立場看他們的,如果換個角度,沈慕晨似乎適合當我的妹夫,而白初夏卻更適合當你的丈夫。

“雖然我並不清楚你對他們之間的感情差異,但是,站在一個男人的角度來看的話,白初夏能做到即使知道你喜歡沈慕晨還不離不棄地陪在你身邊,關心你、呵護你,不難看出他對感情的執著。

“然而,在知道沈慕晨安然打破了他的預言後,他能徹底放棄這種執著,足以證明他的善良和正直。單從這兩點來看,他也是個值得托付終身的人。”

頓了頓,他又說道:“大哥在感情方面雖沒什麽經驗可以跟你分享,但作為比你年長近10歲的兄長,倒可以給你一個建議:如果實在不知道自己想要什麽,不如先別急著做決定,總有一天時間會告訴你答案。”

“大哥,你是讓我先不要和沈慕晨結婚或者訂婚嗎?”夏依依瞪大雙眼看著他。

“嗯。”楊致遠微笑著點頭,“你認識白初夏的時間並不比沈慕晨短多少,可到現在才意識到自己對他的感情,這對你來說一時肯定難以接受。不如多給自己一點時間,如果通過長時間冷靜、理智的考慮後,你還認為自己喜歡他,那就聽從你內心的決定吧。”

“可是……我已經和沈慕晨約好,讓他來向母親提親了。而且他一直對我很好,我不能辜負他。還有……”還有他們已有了夫妻之實。夏依依說不出口,臉一紅,低下頭小聲說道:“還有他身體不好,不能承受太大的打擊。”

沈慕晨的身體不好,她不能拋棄他。

她的感情和道德觀也不允許自己拋棄他。

其實作為旁觀者,楊致遠已先於夏依依看清了她的心思,但沈穩如他,並不想自作聰明地為她決定什麽。

他冷靜地問道:“子衿,你說的這些都是自己不能拋棄沈慕晨的原因,但真正維系感情的是愛。如果你愛的是白初夏,而因為這種種原因嫁給了沈慕晨,你覺得你會幸福嗎?還有沈慕晨和白初夏,你這樣做對他們公平嗎?”

三百七十九忘了他吧

她說過愛沈慕晨,說這話的時候她是真的愛他。

可白初夏……當他昨天那樣緊緊抱著她的時候,她是多麽的不想失去他,甚至好幾次差點開口將他留下。

她知道,只要她開口,白初夏一定會為了她留下來。可她也知道自己不能那麽做。

白初夏走了,她的心也空了。

這難道不是愛麽?

是不是她太貪心,同時愛上了他們兩個?

她怎麽可以這樣?她恨這樣不知羞恥的自己!

白天昏昏沈沈睡了一天,晚上再也睡不著了。夏依依在黑暗中睜著雙眼,腦海裏白初夏和沈慕晨的身影不斷交替出現,令她心亂如麻。

……

接下來的幾天,夏依依仍然茶飯不思,甚至連床也不想起,每天都打發丫頭下去跟楊夫人他們說自己身體不舒服,叫他們不用等她吃飯。

楊夫人急得束手無策,又心疼不已,這天終於忍不住坐在她床邊嗔怪道:“你這孩子,我真不知道你是怎麽想的。那時候吧,不管我們怎麽勸說你拼死拼活地要嫁給沈慕晨,根本不把人家白初夏放在眼裏,現在人家走了你怎麽還使起性子來了?

“你說你,當初要是對初夏稍微好一點,他又怎麽會扔下父母家業跑去當什麽兵?其實年前他還向你父親提親來著,當時……”

“您說什麽?”夏依依無精打采的腦袋一下擡起來,驚愕地問:“白初夏向父親提過親?”

什麽時候的事,她怎麽不知道?

“提是提過,不過那天他喝醉了……就是你父親讓你在院子裏罰跪的那天,當時他已經醉得舌頭打結,硬說要娶你,還拿了他們家的一個祖傳玉鐲出來……”

“後來呢?”不等楊夫人說完,夏依依迫不及待地問道。

楊夫人微微側了下頭,回憶道:“後來他趴在桌子上不醒人事,你父親覺得他說的是酒話,當不得真,便讓人把鐲子送到他房裏去了。

“我們還等著他正式來跟我們說呢,誰知道後來竟然一個字也沒有提起。

“依我看,一定是你沒給人家好臉色的原故……”

原來白初夏早有這個念頭了。

也只有在喝醉了他才會付諸行動吧?

這家夥……

楊夫人還在絮絮叨叨,夏依依的心卻漸漸沈了下來,一股酸澀哽在喉嚨,令她再也說不出話來。

……

幾天後,帶人去東北找兒子的白老爺回來了。他沒有直接回家,而是在南京下車,親自來向楊夫人請罪了。

倆“母女”正在房間閑話家常,一聽丫頭通報白老爺來了,夏依依立刻條件反射般跳下床去,連鞋子都沒有穿好便飛奔下樓。

楊夫人和丫頭們被她驚得目瞪口呆。

客廳裏,一身風塵仆仆的白老爺看起來像老了十歲,鬢間冒出了不少白發,眼角的皺終也更深了,一雙混濁的眼睛疲憊而焦慮。

也不知是跑得太急,還是心心念念記掛白初夏的原因,夏依依心跳如雷,上前匆匆行了個禮,接著便用帶著一絲顫抖的聲音問道:“白叔父,您見到初夏哥了嗎?”

他怎麽樣了?

他還好嗎?

明明才和白初夏分開幾天,卻像隔了幾個世紀般,她想知道有關他的一切消息,他的任何情況。

面對她充滿期待的目光,白老爺布滿風霜的臉上閃過一絲難堪。他正要開口,楊夫人從樓上趕下來了,對夏依依責備道:“子衿,你怎麽越發沒規矩了,也不請你白叔父坐下說話。”

夏依依這才發現她正和白老爺面對面地站在客廳,不禁趕忙說道:“對不起,對不起,是我怠慢了,白叔父您快請坐。”

三個人在客廳的沙發上坐定,白老爺沈重而緩慢地開口道:“楊夫人,我今天是特意來向您和令千金賠罪的,都怪我教子無方,白家才出了那麽個混賬東西。”

原本他們是讓兒子送夏依依回來,順便向楊家提一提提親的事,好回去做進一步的安排。誰知他不僅只字未提,還趁機跑了。

雖然白老爺已經在東北向楊少將賠過罪,但他覺得還有必要當面向楊夫人“母女”賠罪。

看白老爺說到一半停了下來,夏依依忍不住插嘴:“白叔父,初夏哥他是不是已經進部隊了?當的是什麽兵,危險嗎……”

“子衿,先聽你叔父說完。”被蒙在鼓裏的楊夫人急著想知道事情的始末,不悅地打斷道。

白老爺緩緩擡起雙眸註視夏依依,“孩子,是我們白家對不起你,辜負了你和你父母的一片好意。初夏他說什麽也不肯回來,還說……還說既不想也不會來向你提親,請你另覓良緣……”

實在無顏以對,白老爺憔悴的臉龐開始發紅,頭也深深地低了下去。

“初夏他真的是這麽說的嗎?”她和白太太說了又說,盼了又盼的親事就這樣黃了?楊夫人驚訝極了,美麗的雙眼瞪得大大的,不敢相信地看著他。

盡管這個結果夏依依早就知道了,但以這種方式從白老爺嘴裏說出來,她的心還是一陣刺痛:白初夏這是將一切都攬到了自己身上,一點也不讓她為難。

這個笨蛋、傻瓜,天底下第一的大傻瓜,明明只要將她和沈慕晨的事說出來,他就可以完全置身事外,一勞永逸,可他偏偏選擇傷害自己來保護她。

碩大的淚珠從夏依依愧疚的雙眸裏滾落出來。

“子衿……”楊夫人還沒有從那邊的震驚中回過神來,看到這一幕頓時楞住了。

白老爺也大吃一驚,接著連聲嘆息:“哎……子衿,忘了那個混小子吧,他就是個沒心沒肺的糊塗蟲,我們白家沒有他這樣的兒子,你就當他已經死在戰場上了!”

在東北實在勸阻不下,他不得已以斷絕父子關系作為要挾,想逼兒子就範,可對方卻毫不改口,他一氣之下真想從此不認這個兒子。

“不,初夏哥不會死的,他一定會平平安安地回來!”

白初夏答應過他,一定會活著回來。

他從來沒有失信過,一定會平平安安地活著回來的……

夏依依像無形中被人抽去了脊梁,整個人癱在沙發上,頭卻木然地搖著,臉上的淚水不斷灑落下來。

楊夫人和白老爺愕然地相視,又不約而同地轉過頭去,或心疼或愧疚地看著她。

三百八十近來可好

白老爺走後,夏依依又回到了自己的房間,一聲不響地躺在床上。

楊夫人說了幾句安慰的話,見她沒有反應,不禁沮喪地自言自語起來:“真沒想到,初夏這孩子也這麽不靠譜。你大哥還說要把嶺南那棟房子買下來給你做嫁妝,我看還是趁早退了的好,以後嶺南那地方你再也別去了。

“哎……我和你嬸嬸還盼著你們這事能早日定下來……”

這門親事算是徹底黃了,還得給子衿重新張羅一戶人家才是。

只可惜她已非清白之身,一般人家恐怕還不好說……

楊夫人憂心忡忡,忍不住嘆息起來。

“母親,您是知道的,我早已打定主意嫁給沈慕晨,初夏哥的態度您也看到了,和白家結親不過是你們這些長輩一廂情願,本就作不得數。”床上的夏依依閉著眼睛淡淡地說道。

聞言,楊夫人秀眉一挑,冷眼看著她,“子衿,你跟母親說實話,你對初夏真的沒有感情嗎?我看你這回的情緒來得古怪,要是你對他有意,事情也不是沒有轉機,我跟你父親……”

“母親!您別胡思亂想了,我和初夏哥只是朋友,並不像您想的那樣……”說過那麽多次謊,卻沒有哪一次如此令人心酸、痛苦,夏依依哽咽了一下,繼續說道:“我要是對初夏哥有意,又怎麽會將清白給沈慕晨?我喜歡的人是沈慕晨,和白初夏一點關系都沒有……”

白初夏為了他們已經作出了犧牲,她辜負了他,不能再辜負沈慕晨了。

越說越難過,夏依依故意將手臂伸到頭上,遮住自己正在流淚的眼睛。

盡管如此,楊夫人還是從她的聲音中聽出了端倪,不禁深感詫異,卻也不忍再惹她傷心,便不再詢問了。

晚上楊致遠回來,楊夫人將今天白老爺過來的事告訴了他,又跟他商量嶺南那邊房子的事。

楊致遠思忖了片刻,平靜地說道:“母親,那棟房子我已經買下來了,不管將來妹妹嫁到哪裏,那棟房子或者房子賣的錢都給她做嫁妝。”

頓了頓,他又說道:“子衿不是孩子了,有些事情就讓她自己做主吧,咱們無需過問太多。”

“哎……不是我要過問,她的情況你這個當大哥的是清楚的。現在白家成了這樣,她的親事咱們不能不上心啊。”楊夫人嘆氣道。

“母親,”楊致遠輕輕拉起她的手,微笑道:“您別光想著白家,還有沈家呢。妹妹的情況我清楚,您也清楚,現在到了這一步,咱們不妨再考慮考慮沈家。”

要是子衿和初夏都決定成全沈慕晨,那作為家人和局外者,也只能支持他們的選擇。

沈家?楊夫人微微蹙了蹙眉,“沈慕晨長得倒是一表人才,舉止也斯文得體,只是……”

只是他那個多病的身體和不壽的預言……

想到這裏,楊夫人突然眸光一閃,興致勃勃地問道:“話說也有段時間沒有看到他了,他身體怎麽樣了?不是說他去年就20歲了嘛,是不是只要去年順順利利地過去,他以後就平安了?”

要是沈慕晨能平平安安,健健康康的,也不失為子衿的一個好歸宿。

“去年他倒是平安度過了,聽說現在身體也不錯,似乎還越來越精神了。不過,咱們還是先看看子衿自己的意思吧。”楊致遠不緊不慢地說道。

說著,他下意識地摸了摸口袋,裏面裝著今天收到的沈慕晨寫給他的信。

在信裏,沈慕晨介紹了自己的情況,也向他說明了想來楊家提親,並請他幫忙做父母的思想工作的事。

從前楊致遠對沈慕晨是認可的,也很支持他和夏依依在一起。但是,知道了白初夏和夏依依之間的事,楊致遠便不再想站在任何一方,只想保持一個中立和旁觀者的態度。

……

日子即使再難過,也在悄然流逝著。

轉眼到了草長鶯飛的二月天,楊家花園裏百花盛開,陽光也溫暖宜人,楊夫人將終日悶悶不樂的夏依依從房裏硬拉了進來,陪她在花園裏喝茶曬太陽。

盡管已經很久不曾走出過屋子,面對這美麗如畫的春景,夏依依的興致仍不高,經常不知不覺就精神恍惚地發起楞來,連楊夫人的問話也沒有聽進去。

楊夫人看在眼裏,疼在心裏,只能想方設法地找話題來吸引她的註意力,逗她開心。

一天,“母女”倆又坐在花園裏有一搭沒一搭地聊著,一個警衛進來通報道:“夫人,小姐,嶺南城的沈慕晨求見。”

“沈慕晨?”楊夫人大感意外,隨即吩咐道:“快請他進來。”

夏依依聞言也一驚,將窩在安樂椅裏的身子坐了起來。

分別不過大半個月,再次見面,沈慕晨和夏依依彼此都大吃一驚:夏依依面無血色,人也瘦得脫了形;而沈慕晨則一掃先前的病容,變得容光煥發,神采奕奕,不僅臉長得飽滿了,連身形也比之前更壯實、挺拔了些。那一身典雅的錦緞長袍穿在他身上顯得清逸脫俗、氣宇軒昂。

看到這樣的沈慕晨,楊夫人亦是暗暗驚嘆:看來他的病是真的好了!

沈慕晨身後還跟著虎子和香兒,兩個人手裏都捧著大包小包的禮物,臉上還掛著令人愉快的笑容。

“你們都來了?太好了!”見到故人,夏依依難得地喜笑顏開,等下人將虎子和香兒手裏的東西接過去,她便拉著他們不停地問長問短起來。

楊夫人見狀十分高興,立刻吩咐人將茶點布置在花園裏,招呼沈慕晨和她們坐在一起說話的同時,還破例讓虎子和香兒也坐著喝茶。

沈慕晨落落大方地向楊夫人請安,並寒喧了一陣後,看著夏依依關切地問道:“子衿,你近來可好?”

發生什麽事了,她怎麽會瘦成這樣?

夏依依怎會不知自己瘦得明顯,憔悴得嚇人,面對他溫柔的目光,不禁感到臉上發熱,連忙目光閃爍地說道:“我……還好。”

上一次瘦成這樣還是在沈家被趕回後院的時候,可現在卻是為了白初夏,當著沈慕晨的面,叫她怎麽能不心虛。

“子衿回來後感染了風寒,病了好一陣。”楊夫人忙在一旁說道。

三百八十一為什麽會難過

經過一下午的愉快相處,沈慕晨既感到高興,又隱隱有些不安:楊夫人對他的態度明顯有所改變,這對他來說不能不算是件天大的好事。然而,楊家奢華的排場也讓他感到了壓力。

現在的夏依依儼然是集萬千寵愛於一身的千金大小姐,那一身精致的洋裝和昂貴的珠寶首飾遠非一般大戶人家可以比肩,更別提她身後時時跟著四五個丫頭和兩三個老媽子,這樣的排場,嫁進作為普通鄉紳的沈家,是不是委屈她了?

正因為懷著這種擔憂,閑聊了一下午沈慕晨也沒有提起提親的事。

知道他是為提親而來,夏依依不禁感到納悶,卻也莫名地輕松。

如沈慕晨所感覺到的那樣,楊夫人此次對他的態度簡直可以說是刮目相看,一開始她還只是對他出眾的外表感到滿意,漸漸地,從他從容大方的言談舉止中,楊夫人對他的學識和教養也頗為欣賞。

太陽偏西後,楊夫人便命人將茶點搬進了屋裏,並吩咐丫頭去準備客房,留沈慕晨在楊家小住。

沈慕晨感激不已,走進楊家豪華若宮殿城堡的大宅內部,他更覺得受寵若驚,同時先前那股隱隱的不安也變得更加明顯了。

晚飯時,楊致遠也下班回來,大家便又從客廳轉到了餐廳。

歐式風格的餐廳裏,一張白色大理石餐桌上擺滿了精致的菜肴,一眼看去少說也有十幾道,水晶吊燈在頭頂散發出璀璨的光芒,更照得桌上的飯菜色相誘人。餐廳的兩邊矗立著高大的酒櫃和餐具櫃。酒櫃裏,國內外的名酒琳瑯滿目,將四五層的櫃子擺得滿滿的;餐具櫃裏,各種高檔瓷器、銀器一應俱全,每一樣都看起來價值不菲……

席間,享用不同的菜肴用不同的餐具,有丫頭專門負責布菜、盛飯;有丫頭專門負責更換餐盤;飯前飯後也有專門的人送來熱手巾。這些丫頭都不是哪個人身邊的侍候丫頭,而是專門侍候餐飲的,每個人都訓練有素,周到得體。

果然是鐘鳴鼎食之家!沈慕晨在心裏暗暗驚嘆。

盡管深感壓力,他仍趁著飯後愉快的氛圍正式談起了自己此行的目的:

“嬸嬸,楊大哥,我這次來是為了商討我和子衿的婚事。雖然沈家門庭寒微,我本人也從小體弱多病,但希望你們能看在我和子衿情投意合的份上,答應將她下嫁於我。

“當然,如果你們同意,我爹不日將帶著媒人和聘禮正式來向貴府提親。”

聞言,夏依依的心驟然一緊,臉也刷地白了。

以為她是緊張或者害羞,沈慕晨對她投去了一道安慰的目光。

楊致遠自然明白夏依依的心情,開口道:“沈少爺,你有所不知,我們家的事一向由家父作主,因此,你與舍妹的婚事也須先征求他的同意。只可惜,家父目前遠在邊疆,我看不如且等他回來再說吧。”

“這麽大的事自然是要征得楊伯伯的認可,如果楊大哥和嬸嬸這邊沒有意見的話,我也準備和我爹商量,去東北當面向楊將軍提親。”沈慕晨笑容和煦,表情鎮定地說道。

“那倒不必,東北路途遙遠,你們來回奔波也不容易。我看不如給子衿的父親打個電話,在電話裏向他說明就可以了。”楊夫人體諒地說道,接著又問:“子衿,你的意思呢?”

“我?”這一問倒把夏依依給問住了。她看了看楊夫人,又看了看沈慕晨,接著是楊致遠……

楊致遠對她眨了眨眼睛,笑道:“子衿,我剛給你聯系了一所女子學校,準備送你去讀書呢。你可想好了啊,‘魚’與‘熊掌’不可兼得。”

魚與熊掌不可兼得。

夏依依明白楊致遠是在提醒她一旦答應了沈慕晨的提親,就意味著和白初夏徹底結束。

白初夏已經幫她作出了選擇,而且她也想堅持自己的初衷。

夏依依抿了抿唇,“母親,大哥,我和大少爺早已私定終生,還望你們和父親能同意。”

她的話音未落,沈慕晨的薄唇已不自覺地揚起了一抹弧度,眼睛也變得光彩熠熠。

“你真的想好了嗎?”楊致遠嚴肅地問。

以現在的局勢和沈慕晨當前的狀態來看,父母很有可能會同意這門親事。

只是,子衿確定自己愛的是沈慕晨,嫁給他之後不會後悔嗎?

“是啊,子衿,婚姻是一輩子的大事,你可一定要慎重啊!”楊夫人也語重心長地叮囑。

誰讓她一開始喜歡的是沈慕晨,並和他許下了一輩子的約定。

做人要信守承諾,她必須遵守自己的諾言。

夏依依感覺心在滴血,卻仍無比堅定地點頭,“母親,大哥,我已經想好了。”

“很久以前就想好了。”似乎為了肯定自己的信念,她又鄭重地強調了一句。

說完,她輕輕垂下了眸子,不讓人看出她眼裏閃爍的淚光。

“嬸嬸,楊大哥,我一定竭盡所能地讓子衿幸福快樂,不讓她受一點委屈。”沈慕晨信誓旦旦地保證。

娶夏依依為妻,一輩子疼愛她,呵護她,這是他此生最大的心願,他一定會做到的。

“既然是這樣,”楊致遠和母親對視了一眼,說道:“那我明天給父親打個電話吧,具體的情況等父親確定下來再說。”

……

晚上,夏依依揮退了丫頭,又關掉了房間所有的燈,一個人坐在靠窗的沙發上,看著外面的街景發呆。

路燈從高大的梧桐樹樹枝中伸出來,將昏黃的光線和梧桐樹的影子灑在地上。路上不時走過三三兩兩的行人,其中也有勾肩搭背言笑宴宴的年輕情侶。

在黑暗中看光明的事物顯得格外清晰,夏依依幾乎能看清情侶們緊緊牽在一起的手和他們臉上幸福甜蜜的笑容,甚至還能聽到他們動人的歡笑聲。

和自己愛的人在一起一定無比幸福吧?

嫁給自己愛的人一定更幸福!

望著那些充滿浪漫氣息的身影,她的嘴角勾起了一抹笑,而臉上卻流下兩行冰涼的淚水。

她已經答應嫁給沈慕晨了,很快就要嫁給他了,從此她就是沈慕晨的妻子,被冠以他的姓氏。

這不是她夢寐以求的事嗎?

這是另一個人犧牲自己的愛情,成全她的幸福啊。

幸福就在眼前了,為什麽還會難過?

眼前的景象變得模糊,那個人的身影卻開始清晰,清晰得仿佛就在她面前,一如往昔那樣笑嘻嘻地看著她。

“白初夏……”夏依依痛苦地閉上眼睛,又仰起臉,想逼退泛濫的淚水,然而,那股苦澀卻順著她的喉管流進了心裏。

“咚咚……”

正在這時,門口響起了敲門的聲音。

三百八十二會不會覺得委屈

“小姐,沈少爺來看您了。”蘭心在門口喊道。

夏依依連忙抹去淚水,迅速起身開燈,又走到梳妝臺前匆匆整理了一下妝容,這才故作鎮定地應道:“請他進來吧。”

丫頭打開了門,沈慕晨帶著清淺而愉快的笑容走了進來。

“大少爺你來了。”夏依依牽強地笑了笑,指著窗邊道:“去那邊坐吧。”

跟著她來到窗邊的同時,沈慕晨也隨意環視了一下整個房間。坐下後,他笑道:“子衿,你現在的生活太出乎我的意料了,我都有些擔心你嫁給我會不會覺得委屈。”

“我想嫁給你的時候只是一個小丫頭,你那時答應娶我覺不覺得委屈?”夏依依也帶著一絲笑意問。

“當然不會!”沈慕晨鄭重地說道,接著將手覆在了她放在茶幾上的手上,“子衿,無論你是丫頭和還是千金大小姐,對我來說你就是你,是一個我希望能相伴終生的人而已。”

他從來沒有嫌棄過她丫頭的身份,只是覺得她現在的身份太高貴,令他產生了高攀的心理。

這種巨大的落差也令他意識到從前想照顧她、呵護她的心願顯得有些可笑。

沈慕晨產生了微妙的心理變化,夏依依又何嘗不是。如果是以前,此刻她已經毫不猶豫地撲進他懷裏了。可現在,她不僅沒有產生想要接近他的沖動,甚至連那只放在她手上的手都感到別扭。

她是楊子衿,可她更是夏依依啊!如果覺得她就是她,為什麽不像從前一樣叫她的名字?夏依依在心裏說道。

知道此刻該做出回應了,她將手翻過來,握住了沈慕晨的手,“明天我‘父親’要是答應,一切就都定下來了。”

一切也都無法改變了。

又是一陣酸澀翻湧,夏依依抿緊了唇瓣。

“正是因為對明天的到來過於緊張,我才想來看看你,和你一起說說話。”沈慕晨將她的手握得更緊,狹長的眸子裏盛滿興奮和歡喜。

看得出他的歡喜是真的,緊張也是真的,就像他對她的感情一樣,發自肺腑。夏依依不禁為自己的三心二意感到愧疚,將另一只手也伸了過去,雙手捧著他的手,露出盡量自然的笑容說道:“別擔心,只要我‘母親’和‘大哥’讚成,我‘父親’也不會反對的。你只管安安心心的,該吃吃該睡睡就行了。”

她擔心他今天會緊張得睡不著覺。

“子衿,”沈慕晨眼裏的笑意更甚,清秀的臉龐也泛起了紅暈,用洋溢著幸福憧憬的目光深深凝視她,“以前我也曾暗自抱怨過命運的不公,自從遇到了你,我的生活便出現了曙光。尤其是此刻,我突然無比感激上蒼,感激他賜予我的一切,包括疾病和曾經的預言。

“生活是由點滴小事組成並且決定的,少了先前的任何一件事,我都不可能變成現在的樣子,擁有現在的一切。

“我覺得那些黑暗已經離我遠去了,幸福的新生活正在來臨。我從來沒有像現在這樣既感覺緊張又感到幸福,好似做夢般,幸福得有些不真實。”

他終於打破了自己的預言,擁有了向她提親的資格,這已經是一個奇跡了。

若是她的“父母”再同意將她嫁給他,那他的人生就圓滿了。

這種看似普通人都能過的生活是他從前連想都不敢想的,怎麽能不叫人為之興奮雀躍?

沈慕晨越是含情脈脈,熱情洋溢,夏依依心裏的負罪感就越深,聽他說了這麽長這麽感性的一番話,她的心就像在火上反覆炙烤一樣。

當他的話停止了好一段時間,她才看著他們緊握在一起的手,隨口問道:“大少爺,你不是不相信命運嘛?今天怎麽倒感謝起上天來了?”

“許是現在的生活太美好,讓我情不自禁地想感激一切。”沈慕晨稍顯羞赧地笑了笑,接著從對面的沙發上起身坐到了她身邊,像從前做過很多次的那樣將她擁進懷裏,親吻她的額頭。

那兩片薄唇依然溫柔溫暖,他的懷抱也依然有股宜人的氣息,可夏依依卻再也沒有昔日幸福得像要飛起的感覺了。她只是默默地睜上了眼睛,木然地任他抱著,親吻著。

沈慕晨在她的額頭上吻了又吻,接著稍稍低下頭,用自己的額頭蹭著她的額頭,用自己的鼻尖蹭著她的。

盡管閉著眼睛,但從他越來越急促的呼吸和他熾熱的皮膚觸感上,她能感覺到他身體正在產生某種興奮的反應。

她從前不是沒有感覺到他的這種變化,可從來沒有像現在這樣強烈過。

他不會想要她吧?!

夏依依莫名的一陣緊張,就在沈慕晨的嘴唇剛要吻上她的時,她驟然從他懷裏掙脫出來,坐直了身子。

“我……我‘母親’隨時都有可能會來我的房間,我擔心被她看到。你知道的……我們畢竟還沒有得到我‘父親’的同意,要是被她撞到不太好。”她低頭不斷地理著耳邊並沒有亂的頭發,紅著臉說道。

剛才那一陣興奮帶來的反應還殘留在沈慕晨臉上,他面色緋紅,眼神迷離,怔了怔,他低下了頭去,尷尬而局促地笑道:“對不起,是我魯莽了。”

太久沒有見到她了,從中午看到她的那一刻起,他就很想將她擁進懷裏,好好的抱抱她,吻吻她,重溫他們從前溫馨而浪漫時光。

他不該如此魯莽的。

她說的對,事情還充滿不確定性,這個時候應該保持冷靜和理智,不能以小失大。

想到這裏,他隨即站起身來,自責地道:“都怪我,一時忘了分寸,這是你的閨房,我不該在你房裏坐這麽久,這會讓人說閑話的。”

說著,沈慕晨便慌亂地準備離開。

見自己隨口胡謅的理由害他緊張成這樣,夏依依不免感到慚愧,起身作勢幫他整理了一下衣服,輕聲說道:“也沒有那麽嚴重。我們雖然還沒有成親,但作為相識幾年的朋友,坐在一起敘敘舊也很正常。再說‘我家’的丫頭下人也都懂規矩,還不至於隨便嚼舌根子。”

為了彌補自己心裏的愧疚,她又踮起腳親了親他的臉頰,邊送他出去,邊溫柔地叮囑道:“不要胡思亂想了,回房間安安心心地休息,明天自然會有好消息的。”

“好。”沈慕晨認真地點頭,即將開門前又握了握她的手,亮晶晶的雙眸寫滿感激與幸福。

三百八十三怎麽就哭了

對於沈家的提親,楊少將既沒有明確反對,也沒有表示同意,只說他三月或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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